岁玦（接稿中）

《自欺欺人》，真遥be，虐

二十八、好聚好散（结局）

        故事从哪里说起呢？

        是从初夏那场泥石流吗？

        还是更早的从前？

        对于橘真琴来说，故事起始于他和七濑遥相识，结束于夏末的大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珍惜的、深藏于心的十几年陪伴，最后发现是一场负累——对方没了他反而游得更快。说不伤心是假的，但短暂的纠结和疼痛后，是巨大的释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明白久野先生说的好聚好散，如果曾经同路的两个人不能再走下去，就应该好好地与对方道别，带着美好的回忆独自走上不同的道路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于久野佳来说，故事起始于很久很久以前，起始于他作为精怪诞生在这世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山中无岁月，他不知道在山上生存了多久，身边的精怪死的死，走的走，只剩下他和几个老家伙，因此他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，但精怪被结界所困，没有人类的羁绊，他离不开这个他们出生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初夏，那场灾难发生之前，他们就知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要给人类预警么？”有个山精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用，别插手人类的事情。”另一个山精冷漠地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好奇地去看了，被泥水冲垮的房屋，恐慌地淹没在山泥中的人类，以及那个满脸焦虑地奔走在危险的泥石流中救人的年轻男孩。

        年纪最大的树精说：“好可惜，他的寿命在今晚就走到尽头了。真是脆弱的人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问：“人死了会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树精说：“魂魄消散于天地，躯壳在泥土中腐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想，人类几十年就是一生，实在短暂。

        树精补充说：“不过有些天生带着灵气的，或者生前有着执念怨气的，会以其他的形式留在这个世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说：“我想出去，我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树精说：“你可以利用那个男孩。人类相当喜欢他那样漂亮的脸蛋和健康的身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一场交易进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获得了橘真琴身体的使用权，这样他就可以去东京，去大城市，体验他从来没有试过的人类生活，甚至可以出国留学，去往遥远的西方。

        条件是他帮橘真琴把魂魄留住。失去身体的人类魂魄相当脆弱，橘真琴不放心自己的家人朋友，所以祈求他把魂魄留住，让他再多陪陪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弊端是双魂一体的状况下，橘真琴的灵魂经常陷入昏睡。

        橘真琴曾经很担心自己死后，七濑遥会一蹶不振，既然事实与他想象的完全相反，那他可以放心地离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家人那边，久野佳承诺过会好好尽人子人兄的职责，这段时间的表现也很不错，所以他比较放心——无论如何，比家里突然失去长子的结局好太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拜托了，久野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橘真琴的魂魄化作点点星光，消散在海面。

二十九、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浑身湿漉漉地往岸上走。

        被冰凉的海风一吹，衣物黏在身体上，这种感觉糟糕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提着鞋子往家里走，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像有点遗憾，因为橘真琴就这样离去，一去不回。毕竟这具身体是人家的，两个人的灵魂共处了一个夏天，就好像一个关系不错的邻居突然离开了，难免遗憾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阶梯上看到七濑遥时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，面无表情地错过他，连句招呼都不打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橘真琴的好朋友，对他来说，七濑遥只比陌生人好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 走了两步，他想起橘真琴刚才的交代，回头说：“对了，真琴让我转交一句话，他在烟花祭上没好意思跟你说。嗯，恭喜你获得金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七濑遥说：“果然是他。你能让他出来跟我说句话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说：“不行，他的寿命在泥石流发生那个晚上就已经走到尽头了，我只是勉强把他的灵魂封锁在身体里。他的灵魂一直在沉睡，今晚难得醒来，我才让他出来跟家人见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七濑遥问：“那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说：“永远不会醒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七濑遥愣住，好像刚刚浮现的希望被无情地打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说呢，”久野佳撸了一把往下滴水的头发，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，“这孩子其实没什么执念，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家人。他好像很害怕你知道他死后会崩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其实橘真琴的原话是，害怕看到他崩溃，更害怕看到他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    七濑遥眨眨眼，两行清泪无声坠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说：“但你好像没什么反应，叶月不是说你拿了金牌刷新了世界纪录吗？真琴觉得没有他，你也能好好地生活，所以就安心地离开了这个世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夜风卷过来，久野佳打了个哆嗦，说：“他说在烟花祭上没敢跟你说话，让我替他说一句恭喜。我先回去了，再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急匆匆往家里走，“这句话是我说的，好聚好散。希望你也能做到。”

三十、

        十岁神童，十五岁天才，过了二十岁，就是普通人。

  有些人活不过二十岁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橘真琴最后的任性，久野佳感冒发烧，病倒在床上头晕目眩，偏偏橘真琴的朋友们一波一波地来找他玩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月渚和高崎怜是最早来的，“好可怜，小真，你生病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闷在被窝里，“抱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月渚抱怨说：“真是的，小真短信也不看，电话也不接，什么事情都不跟我们说，我们都不知道你回老家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内心：在橘真琴朋友面前，他永远是一个无情的道歉机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：“抱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月渚趴在床边看他，“要快点好起来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昏昏欲睡中，他听到叶月渚说：“有时候，觉得和小真你离得好远好远，好像你已经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了，心里很难过，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内心：抱歉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月渚继续说：“但是昨天看到小真，小真明明和以前一样，一点都没有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内心：当然，那个是真的橘真琴，不是他这个冒牌货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月渚说：“我也希望，小真能一直开心地笑着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醒来时，房间的人变成了松冈凛和山崎宗介，松冈凛开玩笑说：“记得我是谁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头痛地坐起来，“松冈，和山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松冈凛问：“你是真琴吗？好奇怪，你以前叫我们都是喊名字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不动声色地说：“毕竟告别了旧的回忆，我能看到的，是新的开始。大概等到某一天，我会再叫回你们名字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松冈凛说：“真琴，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问：“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松冈凛说：“可以回到遥身边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不知道他是试探抑或是其他，看了看他们，没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松冈凛说：“我是认真的，教练也好训练员也好，回到遥身边，帮助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：“一个拿了国际赛事金牌，打破世界纪录的人，需要我帮忙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松冈凛：“其实，我稍微有点担心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毫不关心：“可以让我先去喝杯水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山崎宗介：“我帮你倒杯水，稍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宗介去倒水了，松冈凛面带愁色，说：“自从你说了失忆，遥的状态变得很奇怪。不是说游得不好，他总是泡在水里不肯起来，不好好吃饭，跟他说话也总是发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久野佳说：“也许是心理稍微出了点问题，你应该去找教练和心理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松冈凛看出他不想帮忙，“或许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这之后，久野佳就几乎没跟他们见面了，长年累月地在国外飘着，不怎么关注游泳赛事，和父母通话时，他们也默契地不提起遥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久而久之，他连他们的相貌都不太记得了，只是偶尔想起橘真琴，想起那晚他轻松自由地漂浮在海面上，笑着说：

        “啊，忘记恭喜小遥获得金牌了！久野先生，你帮我转告一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温柔地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。

全书完